【工友之声】尘肺工友多年坚持维权,到头被律师和公司联手坑



编者按:尘肺是一种无法治疗的职业病,会慢慢让患者的肺变得跟石头一样硬,慢慢让患者失去呼吸能力。这种病在我国极为普遍,患者600多万人,散布在全国各地。在煤矿行业里,只要防护措施不到位,工人基本注定要得尘肺病。这个事实煤矿老板、煤矿管理都很清楚,可是他们不仅不做好防护措施,反而还准备好一系列措施防止得病的工人维权。

今天的故事是一名尘肺病工人的女儿向51投稿的。她的爸爸如今病危,但一直没有放弃维权;一家人正在等待第二次维权的终审判决,正在筹集维持生命的医疗费。如今已经是这位工友维权的第八个年头了。在他的故事里,我们能看到法律是怎么保护资本家的。咱们工人除非非常坚决,愿意花多年的时间和大量金钱,否则很难通过法律程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劳动法说是保护工人的权益,却实际上有一道道高高的门槛;工人东奔西跑,花费自己本来就稀缺的时间和金钱,才勉强能有机会获得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合法权益。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立法和执法人员都是跟老板穿一条裤子的,跟咱们工人根本不是一路人。自己是富翁、孩子是富翁的官僚们自然是保护他们自己阶级的利益。

但是无论如何,咱们工人也要用尽一切渠道拿回来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支持这位工友的维权,可以点击“阅读原文”参与他的水滴筹。


医院病房里的制氧机24小时不停地工作着,流量尽管调到最大,可爸爸还是憋得上不来气,眼睛瞪得很大,额头上身上全是汗。爸爸蜷缩在床上用力大口呼吸,无法入眠。这一刻人还在,可能下一刻就被活活憋死了。爸爸的经历是那样的匪夷所思,所有对不公平的,贫穷的想象,似乎都不足以来脑补这文字描述的画面。谁来救救我年仅51岁的爸爸?

冯书国,我的爸爸,1969年出生,家住河南郑州登封市大金店镇的一个小山村里。爸爸是一个肩挑重担,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子。当地煤矿居多,小学毕业的他没什么文化,只能从事井下采煤工作。爸爸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煤矿工人,长期工作于郑州磴槽企业集团金岭煤业有限公司,这是当地的一个有钱有势的大煤矿。


爸爸健康的时候挺帅的



郑州磴槽企业集团金岭煤业有限公司是当地一个有钱有势的大煤矿


爸爸妈妈为人勤劳善良,善待老人,我们一家人过着清贫但幸福的生活。后来,一系列的不幸给爸爸带来了更多的负担。爷爷患了食道癌,治疗无效离世。奶奶夜里突发中风,从此偏瘫身患残疾且吃药不断。本来幸福的一家却从此苦难重重,为了老人的医疗费,为了我和弟弟上学,爸爸更加努力地工作,很少休息。


奶奶说,你们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也是儿子


爸爸一直努力工作,先还了部分外债,再盖了新房子。2011年年底,一家人过了一个最幸福的年,但也是最后一个。

2012年年初,爸爸满心干劲去上班,不想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袭来,如晴天霹雳般毫无防备。当被告知因身体不好不再适合从事井下采煤工作时,爸爸一下子懵了,这意味着爸爸失业并提前下岗了。爸爸就这样被黑心煤矿无情地赶了出去,不管不问,只有一句你走吧,容不得你半分辩解。

何为尘肺全不知,喜当体检为福利

单位从未做什么防护宣传,矿工不知道从事这个工作有多危险,不知道会患尘肺病;农村出身、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大部分连尘肺这个词都从未听过。工人只知道煤矿每年都为矿工做职业健康检查,当时还喜当体检为福利。

爸爸起初觉得胸口闷,干活使不上力还冒虚汗,尤其感冒时更严重,咳嗽加重伴随咳痰,偶尔还带血。但当时爸爸觉得可能是常年工作累的,并没在意。当得知这个噩耗,爸爸万分寒心地明白了体检只是一个让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友滚蛋的机制,并不是福利。查出来患病的人,公司早就有一堆的应对方法来对付他们。


黑色的肺,尘肺让呼吸变得无比痛苦


煤矿并不告知工人体检结果。像爸爸那样,病得重的,公司会说身体不好不适合继续工作就直接赶出去,病得轻的他们会继续留下来干活,等病重了同样赶出单位。矿工如果离职,会收走所有证明劳动关系的证件和资料,不上交就不结清工资。农民工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图这点工资养家糊口,很多都会无奈地交资料,换回来自己工资却断送自己的维权后路。也有的艰难维权,在维权的路上就被遥遥无期的法律程序慢慢拖死。对煤矿来说,矿工就像抹布,用完就扔。

爸爸是煤矿成立之时的员工之一,自2002年12月起在煤矿上班,至2012年2月,中间勤勤恳恳劳动了近10年,最终罹患尘肺病。煤矿把爸爸赶走的时候,不仅对他不闻不问,还公然撒谎不承认与爸爸的劳动关系。

单位为员工申请职业病诊断本来很容易,但对于没有劳动合同的工人,申请职业病诊断就特别难:申请需要的资料很多,而劳动关系证明很关键。煤矿没有跟爸爸签正式的劳动合同,也没有为他依法缴纳社保,调取的养老保险是空户,别的保险都未缴纳。

漫长的维权之路,把人拖死的法律程序

要知道一个不懂法,没文化的农民决定打官司需要多大的勇气。俗话说得好:打官司打的不是官司,打的是钱,打的是时间。可是想想这个家即将承受巨大的磨难如天塌,上有偏瘫多年的奶奶,下有我和弟弟学费无着落,中间有患气管炎哮喘的妈妈,还有爷爷生前患癌症欠下的外债,一家人还要生活生存,爸爸痛定思痛,决定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就算是负债累累,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打下去。不为自己,为家为责任,毅然决然。

对没文化,法盲的爸爸来说,打官司不知从何入手,经亲戚介绍,爸爸找了河南群达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其安排陈金鑫做爸爸的律师。爸爸把律师当成救命稻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爸爸缴纳了3000元定金之后,根据律师的要求四处收集证据,从此开始了自己的维权之路。因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又被赶出单位,证据很难找,仅有工作证、入井证、干部证、领导给的生日贺卡、工资表等一些简单的证据,因为这些证据远远不够,需要寻求工友作证人证言。在职的工人都要养家糊口,因怕丢了工作不敢作证,所以爸爸只好找几个已离开的工友帮忙。

爸爸提供各种材料后,郑州市职业病防治所才勉强受理了他的职业病诊断申请。2012年6月4日,爸爸被诊断为煤工尘肺壹期,肺功能中度损伤。

但是职业病诊断只是第一步,爸爸在维权的路上前前后后走了四年之久。职业病诊断之后就是申请劳动关系仲裁。仲裁裁决支持了爸爸与煤矿的劳动关系,但是煤矿不服裁决,继续上诉。一审和二审都维持了原判,但二审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拖到了2014年3月26日。

劳动关系确定了之后爸爸的工伤认定申请才被受理,爸爸2014年4月才被认定工伤,然后再走了一次职业病诊断的过程才被鉴定七级伤残。



到终于完成伤残鉴定的时候,离爸爸开始维权巳时隔2年多,导致爸爸损失了宝贵的时间,因得不到专业治疗,病情开始恶化。

但是工伤认定了,维权也未结束:由于公司不配合,爸爸只能再次申请仲裁,逼公司支付伤残待遇。爸爸于2015年1月6日第二次申请仲裁,然后再次经历了公司为了拖延不断上诉。到二审开庭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年多了。

期间,爸爸的病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已经开始越来越糟糕。2014年10月30日爸爸首次入院治疗。因报不了工伤保险,就去不了专业的职业病医院进行专项治疗。尘肺病是职业病,不属于新农合的报销范围,所以爸爸入院要想报销还不能以尘肺病入院,只能以肺部感染入院做简单的治疗。这样爸爸就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病情越来越严重。

后来,爸爸于2015年09月23日和2016年01月09日又先后两次入登封市中医院进行治疗,因为气胸差点被活活憋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洗肺的好时机。单位不服判决一直上诉,爸爸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煤矿一直拖着,目的是想拖死爸爸不用赔偿。

坚持了四年,在病床上被调解

爸爸坚持了四年,坚持要走完法律程序,把自己应得的赔偿一分不少追回来,但是走到第四个年头,走到最后一次庭审的时候,爸爸的胜诉案件被律师恶意调解。

维权的四年里,陈律师曾多次建议爸爸调解,但因为前提是对方少支付赔偿,爸爸一直不同意。爸爸的第二轮仲裁2015年3月5日作出裁决,要求煤矿15日内一次性支付爸爸197240.8元。煤矿上诉后,一审维持了原判,但煤矿继续上诉,继续拖延。

二审的时候爸爸拖着病躯勉强出庭,煤矿仍不愿赔偿。后来,在法院判决之前,也是爸爸病危时,律师仍让爸爸调解。此时爸爸已经病得很严重,走不动路,丧失了劳动能力。

爸爸一直不愿意调解,毕竟坚持了这么久,要是愿意调解早就调解了,何必等到现在,法院尽管判就可以了。律师趁爸爸病危就直接代替爸爸参加了调解,但是爸爸不知道这次调解意味着什么,律师也对相关利害关系只字不提,维权四年到最后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律师调解了,这个调解就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于2016年3月25日,河南省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民事调解书。调解内容为双方劳动关系于2015年3月5日解除,煤矿于2016年4月5日前一次性支付赔偿金180000元,爸爸自愿放弃其他上诉请求。实际上,劳动关系仲裁并未作出解除的裁决,完全可以不用解除。


调解书下来后不久,煤矿在规定时间很快就支付了赔偿金,律师在扣除10000元律师费用后把剩余的赔偿金给了爸爸,称因为可怜爸爸少收点。爸爸只觉得律师确实没多收,毕竟维权多年,对于律师满满的感激,不停地道谢,却不知这是一个阴谋的骗局。

维权再次出发,发现有钱人的世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拿到赔偿后,爸爸立即还了这几年看病所欠的外债后已经所剩无几,随后频繁入院多次和死神抗争。爸爸不知道这个病会这么可怕,这么耗钱,赔偿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交不起住院费用的时候,我发起了轻松筹、水滴筹为爸爸筹集部分治疗费用,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十几次的住院,十几次的病例,每一次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爸爸的病情有了严重的变化,想继续打官司维权。可是咨询其他律师却被告知调解的案件无法上诉,劳动关系被解除了,也没法上诉,爸爸一下子懵了。这时爸爸才明白律师为什么到最终判决快出来还趁其病重让调解,神奇的赔偿原来是悲剧的开始,欺负一个农民不懂法。

但是爸爸并没有放弃,为了进一步维权,他准备找律师要回之前的证据资料。时隔一年多,律师不但没有主动归还,且态度完全变了。陈律师接电话很不耐烦,说资料丢了已经找不到。后来妈妈专门去了律所,律师不客气地将资料扔了一地,让妈妈趴地上找。妈妈难过地把资料捡了起来准备拿走的时候,律师还扬言打多久都不会打赢。妈妈心里在滴血,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人。

后来咨询别的律师才知道代理这样一个案件,没有几万是下不来的,律师少收费并不是真心可怜爸爸,而是收了煤矿的好处费。这个时候去反思和咨询才发现陈律师早就有问题:职业病不允许解除劳动关系,律师却主动建议解除,同时有很多可以争取的利益,他压根没有帮爸爸争取。打官司的过程中,还有一系列其他的奇怪现象。

爸爸2014年8月4日第二次职业病诊断时,病情已经比第一次诊断严重很多了,胸闷气短咳嗽咳痰严重。这个时候爸爸诊断出来仍为煤工尘肺壹期,但同时有肺结核、肺气肿、肺大泡,并发症状集一身。这些并发症足以证明爸爸的病情开始恶化了,仍诊断为壹期,当时律师应该提出异议再次诊断。

职业病诊断的结果能直接决定伤残级别的鉴定,根据尘肺一期的诊断结果,爸爸被鉴定为七级伤残。诊断和鉴定的标准和依据,爸爸不懂也不敢质疑国家出具的文件是否符合规定、是否公平公正。律师毕竟是专业的难道会看不出来?阴谋从这开始拉开了帷幕。如果律师提出质疑,重新诊断,按照当时的标准评级最少是四级伤残,赔偿也远超出最终判决的19万多元,这样就不能解除劳动关系。

同时,律师也没有帮爸爸申请很多项可以申请的权益:自费住院的医疗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护理费、劳动能力鉴定费、职业病诊断费、交通费、精神抚慰金等都没有申请。

后来还有更奇怪的现象。赔偿不久,爸爸去社保局调档才发现单位为他缴纳过工伤保险,可是官司期间不知道为何没有出现这个记录,爸爸的工伤保险基金有没有被套取都不得而知。谁参与了隐瞒爸爸工伤保险的参保事实?陈律师会不知情?难道社保局也被买通了?

爸爸意识到,律师早就被买通了。

一系列的组合拳,让爸爸痛心疾首,原本一点生活的希望,都破灭了。原来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满腹冤屈无处诉,惟有维权是出路。

于是爸爸于2018年3月9日申请第三次职业病诊断,2018年4月3日被诊断为煤工尘肺叁期、肺结核、肺气肿、肺大泡。爸爸于2018年4月17日被鉴定为贰级伤残。


无奈无助之时,爸爸寻得一位新律师,又开启了再一次的维权之路。贰级伤残是不允许解除劳动关系的。爸爸提出了恢复与煤矿的劳动关系;补缴社会保险费;支付医疗费、护理费、住院伙食补助、伤残津贴等相关费用,但申请仲裁仲裁委不予支持。

后起诉至河南省登封市人民法院,河南省登封市人民法院驳回爸爸的起诉,又上诉到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也同样被驳回起诉,万般无奈向郑州市高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经过漫长的等待高院终于指令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审,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重视审理后又指令登封市人民法院再审,单位不服判决再次上诉到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2020年7月29日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开庭,不知道法官会怎样判决,但是希望法律不是一纸空文,可以真正维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

别人风华正茂,爸爸满腹冤屈病重卧床不起,终日吸氧维持生命。人间正道是沧桑,公道自在人心,请有关媒体可以报道,有关部门可以介入调查。不管怎样,会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还爸爸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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