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韦百合
关于怀孕女工的争论,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资本家们旗帜鲜明地表示:按照法律,怀孕女工不能辞退,产假期间又不能上班劳动,这让我们减少了可供剥削的劳动力,承担了额外的成本,我们当然可以要求女工承诺一段时间内不怀孕,这是对剥削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的规避,有什么好说的呢?而工人方面却分裂开来了:一些工人主张,怀孕女工本来就承担了健康上的风险,希冀职位晋升的女性又会因为产假而错失良机,已经很吃亏了,如果再不受到法律的额外保护,不就是加倍地吃亏了吗?另一些工人却说,就是你们这些怀孕女工不遵守承诺,连带着所有的女工都会在就业的时候受到歧视!
劳资双方就这样分成了三大阵营,彼此攻击不休。
我们不妨先来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女工怀孕,对谁最有利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资本家。今天生下来的孩子,不正是二十多年后供资本家剥削的雇佣工人吗?有了这些孩子,资本家不是可以源源不断地榨取剩余价值吗?何况,今天的青壮年也就是未来的老年人,他们的数量是不会随着下一代的减少而减少的,因此下一代越少,他们每个人的负担将会越重,也就会向资本家要求更高的工资,反之亦然。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党和国家高瞻远瞩,放开了二胎生育,立法保护怀孕女工的权利,这与其说是对怀孕女工的额外的仁慈,倒不如说是对资本家的可持续剥削的保障。
那么,既然资本家是女工怀孕的受益者,他们为什么还要求女工作出不怀孕的承诺呢?这是因为,未来剥削女工的孩子的资本家,未必就是今天剥削女工的资本家;或者不如说,很可能不是今天剥削女工的资本家。要这一位资本家去为那一位资本家的可持续剥削而作出牺牲,可想而知,他是不情愿的。“人的自私的本性”,按照资本家的说法,首先在资本家自己身上应验了,这不禁让人想到,资本家是把他自己的本性当成了人的本性。更何况,对于较小的资本家来说,他能不能在大资本家的排挤之下撑到二十多年以后,还是未知的。
于是,自私的资本家种下的恶果,将会砸到资本家自己的头上:女工被迫在生育和工作之间做出选择。选择生育而放弃工作,意味着家庭收入的减少,男工自然会要求更高的工资,同时由于竞争者的减少,他们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选择工作而放弃生育——在避孕手段多种多样的今天,这是很容易做到的——意味着衰老的劳动人口得不到补充,意味着资本家的可持续剥削成为了泡影。
资本家愕然:他们以为永恒的资本主义制度,就要这样走到了尽头吗?他们已经不能像他们在西欧的前辈那样,通过大量雇佣童工来诱使他们的父母生育,抛开社会舆论不说,历史已经证明,这样做会造成人口的退化,尤其会造成兵源质量的下降,这妨碍了资本的扩张。恰恰相反,今天的儿童不但不能作为童工为他们的父母挣钱,还因为已普及的教育而需要大把花钱,因而使他们的父母更不愿意生育了。资本家们最终只能想到一种解药,就是国家机器。
国家机器,是实行阶级统治的工具,但它要做的不只是对被统治阶级的反抗进行镇压,它还要协调统治阶级的个体与整个统治阶级之间的关系。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就要设法让单个的资本家的“自私的本性”服从于整个资产阶级的利益。为了解决女工生育的问题,国家机器需要这样做:从每个资本家所榨取的剩余价值当中,抽走一部分,然后再重新分配给各个资本家,作为他们的女工因为生育而暂时不能劳动却又必须支付工资的补偿。没错,这说的正是五险一金当中的生育保险,实际上不是重新分配给资本家,而是直接发给生育的女工,而资本家就一般不必从自己的钱袋里支付产假期间的工资了。
生育保险,看起来是保障了女工的权益,但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一方面,为数不少的资本家并不按照规定为他们的雇佣工人缴纳生育保险;另一方面,资本家们又觉得生育保险做得太少了,他们要说:“没错,生育保险确实替我支付了女工产假期间的工资,但是因为女工的怀孕而对我造成的损失不止于此。比如说,女工挺着大肚子来上班的时候,我不得不给她安排一个轻松的岗位,这样就减少了我从她身上所能榨取的剩余价值,但我没有得到补偿;再比如说,女工产假期间,我要临时找一个人来代替她,即使在有生育保险的情况下也会造成额外的支出。”于是,他们就仍然要求女工作出不怀孕的承诺。问题回到了起点。
在资本家的角度上,这反映的是我国的资本主义制度还不够完善;而站在工人的角度上,这反映的是自私的资本家的厚颜无耻、唯利是图。当不愿妥协的工人们意识到这些,他们就不会因为没有遵守不怀孕的“承诺”而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资本家,也不会因为其他人的“不遵守承诺”而相互攻击。他们会团结起来,与资本家斗争。
斗争是痛苦的,但在痛苦中娩出的,是按照工人自己的面目创造出来的一个新世界。在那里,不再有以榨取剩余价值为业的“自私的”资本家,也不再有服务于资本家的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在那里,人们选择生育,不是为了资本未来的增殖;人们选择不生育,也不是为了资本当下的增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