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余江华
过新年,本来应该是人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可是今年却一个个像老鼠一样躲了起来。新型冠状病毒的肆虐,让辞旧迎新的钟声更加沉重,人们脸上的一个个口罩,让这个春节倍感冷清。
虽然这次疫情让我放了一个难得的长假,但是压力大啊!对于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的我来说,几个月没收入,一家人吃饭都要成问题了,而且我还有个弟弟,他的学费还要筹集呢!
这不,疫情刚好转一些,我就马不停碲的出来找工作了。
3月2日,我来到了广州。到了广州的第二天,我就去了番禺的南村工业区,因为我前几年都是在番禺这边,对这边也比较熟悉。
虽然是三月份,但是广州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我穿着短袖走了一段时间都出了汗。像往年,在南村十字路口旁基本是摆满了各种招工牌子,今年比较特殊,就零零散散的看到十多个。一般拿着一块招工牌在街边坐着的大部分都是中介,招到员工后会有一定提成,还会每个月从员工中抽取点水。本来钱就难赚,累死累活勉强够生存,做为一个在外闯荡十来年的资深老工人,当然是不考虑中介了。因此我并不着急,准备在附近的工厂找直招的。
陆陆续续看了十多个直招信息,总算看到了一家觉得还不错的。这是一家从事手机配件和电脑配件制造,分流水线作业与非流水线作业的电子厂,底薪2300,每天平均上班11个小时,工时是15,长白班,一个月休四天。
“大哥,厂里是招工吗?”
“是的,你是哪里人?不是湖北的吧!”
“不是,我老家是四川的。”
“那好,我帮你通知下人事。”
“好的,谢谢大哥。”
过了两分钟左右,一位差不多三十来岁的男性下来了。
“是你要找工作,对吧。应聘什么职业?不是湖北来的吧!”
“我是四川的,应聘普工,不过我想了解下具体情况。”
“可以,我们先进来聊吧,我先带你去车间走走,再给你介绍下相关的福利待遇。”
因为疫情期间,进厂还需要喷消毒水,以及拿身份证进行登记。
进入楼房内部,走廊昏暗,前台昏暗,和外面的光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临近车间,那些长条桌子、塑胶箱、刷子…… 释放出一股辛辣、发霉、潮湿的混合气息。
本来还有低声的说笑声,人事进来后,所有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个车间只有两条拉线开着,人并不多,加起来就四五十人。那些拥挤在拉线旁的工人,眼神幽深,穿着不成样的工装。有人把袖子卷起来,露出手臂,也有人把领口敞口。大家保持着劳作的姿态,紧缚在这个钢与铁的世界里。
“这个车间是做手机配件的,蓝牙耳机。”
人事的话让我将注意力再次转向了他,我必须要好好了解具体工作,这样才能知道这份工作是否合适。
他跟我说现在包装、组装都招,这些其实都比较简单,容易上手,而且也不怎么累。又说现在工作也不好找,我们这工资也不错,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过工的朋友们都知道,电子厂的活儿看着是不怎么累,但如果十多个小时都保持一个动作,就会身心疲惫。厂方一般会设定产量,而且现在基本都是飞机拉,工人不得不跟着线体片刻不停地工作,从而完成每天的任务。在这种单调又不受自己控制的体力劳动中,我倒觉得比干几个小时重活还累。
不过想来人事的也理解不了,他只顾把人忽悠来就是了,我更是懒得说。
看完车间,我跟着他来到了会议室。现在就是谈厂内待遇的问题了。
“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厂现在有三百多人,正常的话是有一千多的,今年比较特殊,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招聘上写着这里是长白班,是坐着吧?”
“是的,你刚刚也看到了,大家都是坐着干活。”
“福利方面呢?”
“我们这里五险一金都有,包吃包住,宿舍里也设备齐全,有空调、衣柜、饮水机和热水器,独立阳台及卫生间,24小时WiFi覆盖。厂里还有不少娱乐场所呢!”
听到什么设备齐全,娱乐场所这些我自动忽略,还当我是小白啊,这些都是忽悠人的,空调、热水器那些没坏还好,坏了半个月都没人维修,而且电费本来就是需要我们工人交。所谓的娱乐场所更是坑爹了,无非是让厂内有个虚头,更好的把人骗来,我进了那么多工厂,娱乐场所最多就是个篮球场罢了。
“入职要几天?”
“入职的话需要先体检,体检费120元自费,我们会告诉你指定医院的。你今天下去去体检,赶在5点半前回来办手续,明天就能上班”
啥体检这么贵啊,看来这厂还和体检医院串通好了,这笔钱敲定了。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说实话,这个厂还算可以了。底薪合法、不用上夜班、坐着干活、工作也不是太累(相对来说)。不过我还是决定多看几家。走了十多分钟,看了四五个工厂直招信息,又发现了一家可以进一步观察的厂,是一家服装公司。
这个厂比我第一个看的厂大,门口的保安管理还像模像样,给我开了准入证让我拿着到306找人事部刘小姐。我一边走一边看,这个厂看着挺气派的,正对着大门就是玻璃窗很大的办公楼,楼前还有国旗杆。一侧的宿舍楼就显得陈旧多了,窗外的塑料绳上晾晒着衣服。
这个刘小姐看起来对厂子很自豪,说他们公司是一家集设计、生产、营销、策划于一体的女装服饰品牌,1996年就创立了。近两年营利很不错,办公楼都是新装修的,还在后面扩建新的厂房。我心里想着,把办公楼装修得这么豪华,怎么就不舍得翻新下员工宿舍,给大伙涨点工资呢?公司创立再久,赚再多的钱,和你一个打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打断了刘小姐,希望她给我介绍一下待遇。
“我们这里是踩缝纫车计件的,多劳多得。像有的老员工,在我们这里已经做了四五年的,一个月拿到七八千甚至上万块都是有的。你说你不做事,偷懒,肯定不可能给你多对不对?”
我实在是很反感什么“多劳多得”,说得好像工资低是因为懒一样!虽然我从来没在服装厂干过,可是我妈之前是一直在服装厂打工,我还能不知道吗?赶货的时候,能从早上8点一直干到夜里12点,吃饭只有半小时,坐得屁股都肿了,七八千就是这么来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之前我妈为了多赚点钱补贴家里,就拼命做,后来眼睛也不行了,颈椎腰椎也出了毛病,还有胃病,这两年不得不回家休养身体。
随后,人事的带我去到2楼找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原来是生产主管,让我跟着去车间看看。
生产主管说,这个工厂大部分都是女工,本来是不想要男工的,男的容易惹事,女孩子做事细心还好管。但是他们现在要赶制大批夏装上市,疫情刚过人手又紧缺,条件大大放宽,我要是进来了,这么多女孩子谈恋爱也不愁云云。我懒得搭理他,就嗯嗯啊啊地应着。
这个厂和上一个厂不同,工友们忙得连话都没时间讲,只能听到缝纫机轰轰的噪音。生产主管边走边跟我介绍,前面那个方形机器是指纹打卡,最先是裁剪,然后把面料烫成型,后面搞缝纫的组日夜不停地车裤身,再后面是钉扣的,最后是质检。
工人们都戴着口罩,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不过,从他们的眼神中还是可以看到他们的疲惫,这种疲惫不是单纯的累,而是在这种身体、精神和空间都被囚禁起来的劳动体制下,心神即将耗尽的累。而我,虽然刚刚从长假里恢复了精神,一上班也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
“我们公司是两班倒,一个月倒一次,每天十二个小时,旺季的话可能还要加班,不过我们出来本来就是为了赚钱的,大家都巴不得多点加班呢!是吧。”
信你个鬼,我心理咒骂着。鬼才巴不得加班呢!我三十岁还不到,打了十来年工后感觉像四五十岁的人了,身体虚的一批,这是拿生命换的钱,要不是不加班连生存都难,谁又愿意加班呢!
服装厂实在对人身体健康损害太大了,虽然收入高,我权衡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整天下来,看了七八间厂,问了二十多家厂的相关信息,由于疫情问题,普遍都比较缺劳动力,厂方也是比较急切地想招人。看来看去,感觉还是第一家电子厂比较适合。
外面走了一天,也很累了。在这边待了几年也大概知道,待遇基本就是这个样子,再挑也挑不出啥来。出了一家厂又是一家厂,不管在哪里,累死累活的都是我们工人,赚大钱大吃大喝的都是老板。于是我给第一个厂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明天去办入职手续。
说实话,我不喜欢工厂的生活,太压抑了,感觉就是监狱。不过人总要生存,不打工我们又不能生存。先做着,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然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