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豫章书院”这类恶魔屡屡存在?



来自小编的话:
前几天,一个读者加了我,他没等我跟他说你好,就着急地问:“你们能不能做一期戒网瘾学校的报道?”

他是戒网瘾学校的受害者,前不久因为厌学被送去度过了一段黑暗的时光。

没错,在杨永信和他的“电击疗法”已经被骂了一年又一年之时,在中国各省,在郊外远离人烟的角落,仍然有一间间简陋的院坝,成为非法囚禁青年的人间地狱,传不出来的声声撕心裂肺的呼救,鞭打、虐待、施暴、甚至性侵,还在这些地方天天重复着。

关在里面的时候,我们这位读者朋友就萌生了曝光揭露背后黑暗的想法。

出来之后,他翻阅资料,发现在中国的广阔大地上,竟然找不到一个省份没有戒网瘾学校的存在!于是他找到了51,希望我们帮他曝光“中国嗜血资本和愚昧结合的恶魔” ——戒网瘾学校这个灰色产业。

因为“它叫什么不重要,没有豫章书院,还有杨永信啊,换个名字又出来了”,因为“我虽然出来了,但是还有很多人在里面”。



在很多中国家长眼里,网瘾是害人的魔鬼,那么上万家长对于网瘾的恐惧,创造出的不是屠龙的英雄,而是新的恶魔。这个恶魔,叫临沂戒网瘾中心,叫杨永信,叫豫章书院——叫戒网瘾学校。

无数次新闻报道告诉我们,这些中心用残酷的体罚“训练学生”。他们不禁用鞭子打,还用热油烫、用电击等魔鬼方法。



1928年,毛主席就提出“废止肉刑”,提倡“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良心方法。建国后,我国也采用纳入社区改造的方法解决流浪汉、吸毒者和妓女的社会问题。70年前,我们都知道,个人的问题来自于社会,通过肉刑驯化人不是一个好的办法,而建国70年后,我们国家到处都出现了这种最粗鲁最封建的方法来对付祖国的花朵,用体罚让孩子服从而不解决让这些“问题少年”出现的背后社会问题?历史是怎么倒退的?

今天既然有很多家长,抱着把“不听话”的孩子送去了洗心革面的目的,却实际上把他们送到这样的封建地狱里去。

你能想象得到吗?当地执法官还当了这些酷刑中心的保护伞。

豫章书院在前年已被披露、勒令关门,可到今天,山长吴军豹仍然逍遥法外、未受到一点法律的制裁,甚至肆意报复、威胁着披露事件的志愿者和受害人,人肉志愿者实名身份和学校、家庭住址,上门骚扰,甚至逼到志愿者差点自杀。

明明有受害人和当事教官作证,豫章书院的案子还是被定义为“证据不足”,检察院给出的不起诉理由荒谬,不用说背后有多大的势力了。

当你打开百度,搜索“戒网瘾学校”,仍然能看得到一条条“叛逆孩子特训、军事化管理”的广告,这类学校背后,已经滋生了高达400亿的灰色产业链。即便被曝光、查封,负责人换个壳子,还能继续赚钱。



这些惨痛的人间悲剧究竟是如何造成的?为何至今还在反复上演?

这头怪物,用可怕都不足以形容。如果不能做点什么,实在是睡不着觉——人,都是有心的呀。

什么是“戒网瘾学校”

从头说,我们就从“网瘾”这个概念说起。

“网瘾”这个词有没有觉得一丝奇怪?上网能成瘾,与我们迎来的5G时代,是这么的格格不入。在这个吃饭、睡觉都抱着手机上网的年代,上网怎么可以定位为一种病呢?

那么“网瘾”这个概念是怎么产生和传播开的?

“网络成瘾”这个词语最初由美国精神科医生IVAN GOLDBERG在1995年提出,词语一经提出,就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争议,最终学界统一意见,拒绝把网瘾纳入精神疾病的范畴。也就是说,“网瘾”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我们在生活中普遍使用的“网瘾”概念,只是指青少年沉迷于网络时间过长、忽视现实生活、荒废学业的现象,可这并不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在根本上,戒网瘾学校没有任何依据。

但是这一个含糊不清、甚至有点邪门的概念,偏偏在中国被发扬光大。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他叫陶宏开。



陶宏开,这个名字对现在新一代的游戏玩家来说已经很陌生,但是十多二十年前,他可是老一代魔兽玩家的公敌,可谓恨之入骨。陶宏开是一个拿着美国绿卡的,自封的华中师范大学特聘教授,但是华师大师资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他最著名的成就,就是在寒假暑假找个讲堂,聚集起一帮家长学生,发表他的演讲,中心主题一个:打击网瘾、改善网络环境。

“网游将原本善良的青少年变成无恶不作的不良少年”、“网络游戏就是鸦片”、“女玩家没有资格做母亲”,这些极端的对网络游戏的攻击都是陶宏开最常用的话语。甚至,他宣扬:“美国人没有多少人玩网络游戏”,来妖魔化网游,这种丑陋而拙劣的骗术在那个网络刚刚普及的年代居然大行其道。

这种场景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是的,这不是就和给老年人推销假药、保健品一个套路嘛。打上一个教授的专业头衔、利用人们意识观念上的愚昧无知,用极端夸大的语言和事例来蒙蔽和欺骗家长。假医生卖假药,而陶宏开和之后的杨永信等骗子,贩卖出了戒网瘾中心和学校。

当对“网瘾”这头洪水猛兽极其焦虑的家长们想要寻找解救方法,他们打开百度搜索“如何戒网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通过竞价排名出钱上位的各地“戒网瘾学校”。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靠贴牛皮癣和性病小广告发家的莆田系医院,通过百度竞价排名买下各种疾病的百度头版,成功滋长为业界毒瘤,垄断了中国70%的医院,“弄死”了魏则西。而戒网瘾学校,也成功让家长出大笔大笔的钱财把“网瘾问题学生”送到治疗所,接受地狱般的折磨。

2008年,柴静曝光了“雷电法王”杨永信,这一邪恶和疯狂的产业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网友唾骂不休。而这之后,事情似乎在好转,大家说,当年的“网瘾少年”们长大了,电子竞技发展成了体育竞技项目,视上网为洪水猛兽成了件越来越滑稽的事情。

可是,令人窒息的是,到了十年后的今天,还有更多的不处在焦点的戒网瘾学校,遍布中国,对孩子疯狂的迫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而带来的是什么呢,家庭关系的彻底破裂、孩子心灵的大幅阴影、人格尊严的耻辱践踏——



这个局里,简直包含着太多太多的矛盾了。家庭矛盾、观念相悖是黑暗滋生的土壤;金钱利益的驱使、被狗吃了的良心,是刺激着黑暗生长的激素;地方保护势力则是纵容、坐收好处的保护伞。

父辈与子辈之间两代人的摩擦,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鸿沟,而吸血虫们,在看到这一道鸿沟之时就瞄准了它。冲上去,咬住它,钱就可以从家长的伤口中大笔大笔地流出,喂饱这些吸血虫们。

叛逆少年怎么办?

很多专家聊到问题少年,总是会谈起家庭教育的缺位,惇惇教诲着“每一个成功孩子的背后,都有一对用心的父母”。但把责任甩给家庭也是忽略更大的社会问题。

把孩子往网戒中心送的家庭很多处在底层:因为收入不高,他们为了生计早出晚归,或者干脆在沿海打工,一年只能回一次家。这些家庭不像赋闲在家,教孩子琴棋书画、接送各种补习班的高雅太太。忙完一天的活计攒够下一年的学费,已经足够精疲力竭。他们再为孩子的发展发愁,也找不到办法解决孩子的问题。拿着低廉工资的他们,供孩子上学和为孩子精心辅导就成为了二选一的困境。

于是,留守儿童问题齐发,青春期少年屡屡越轨。沉迷网络游戏、早恋、甚至打架斗殴……这些都是孩子缺失教育和关爱后的表现,大连杀害11岁女孩的13岁男孩蔡某某,父母常常忙着烧烤摊半夜回家,不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例子么?


受害女孩


辛辛苦苦赚钱回家,看着孩子叛逆,“不争气”,打工的家长也想找办法修正孩子的问题。学校一般不会帮助他们,反而也想着怎么摆脱这些拖后腿、造成校园安全隐患的问题少年。甚至一些中学教师,因为不愿意这些“坏学生”影响了其他人的成绩(也是自己的业绩),也会在这场噩梦中推波助澜,劝家长把孩子送到网戒中心——他们甚至当介绍人还可以拿到一笔回扣。

家长别无办法,当有学校说可以把孩子装到正确的模具里,压制成正确的样子,当然对他们有吸引力。

戒网瘾中心的训练,和驯化牲畜很是类似,通过痛苦的回忆形成对网络游戏的条件反射,让孩子在恐惧下呈现出“好转”,像制成一件工业品。很残忍,但是却正好切中了这个追求效率、不讲人情味的资本主义社会。

尽管很容易恨把孩子送到戒网瘾学校去的家长,可写到这里,又觉得五味杂陈。当我们说父母是“原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天下父母心在上什么样的社会下才会扭曲成这个样子,是什么一步一步让他们变得能接受自己亲身骨肉被酷刑?



政府扮演的角色

新京报曾经采访过一个送孩子进了豫章书院的家长,他的小孩实在是太叛逆,不但逃课上网,还拿椅子砸家人,甚至拿着刀和父母对峙;半夜睡觉都要锁好门窗生怕被他杀死,实在没办法才送去了网戒中心。虽然大多数被送到魔窟的孩子到不了这样的地步,但是这也绝不是个案。

这样的少年,游荡在街上,会不会打架斗殴,会不会小偷小摸,会不会出现混混帮派乃至砍人伤人?即便犯了法,法律上还偏偏很难惩罚这些未成年人。

资本主义社会的逻辑是追求效益,政府部门也不会例外,他们会把这些孩子看作需要维稳、控制起来的不安定因素,而不是需要委派专门人员、机构进行耐心教导的未来花朵,因为后者意味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每个市长都不希望下一个蔡某某出现在自己的辖区,但他们更不希望为此牺牲丝毫精力。所以他们会和豫章书院、和杨永信们合作,给戒网瘾学校发放印着“优秀青少年心理矫正中心”的证书和锦旗,至于学校里面孩子们是不是过着集中营一样的生活,锦旗上是不是涂满了受害者的鲜血,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2000年左右民工潮兴起时,收容所也一度成为为恶之地。农民工离开活不下去的土地,涌进城市,却被视为威胁秩序的盲流,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扔进收容所虐待、殴打,才有03年发生大学生孙志刚在收容所遭迫害致死的恶劣事件。

今天,戒网瘾学校何尝不是另一种收容所,只不过收容的是逃课的叛逆少年们,两者同样是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统治下的社会秩序。如今,资本主义已经发展到需要大量自由劳动力的阶段了,限制劳动力的流动反而会阻碍资本家的生产,收容制度也就不必存在。可同样恶劣至极的戒网瘾学校,还有它的用武之地,一直顽固地存在着。

资本主义容不下叛逆、威胁秩序,也容不下个性、容不下抑郁症。所以那些性格不好、不爱说话的孩子也被送进训练中心,早早接受电击和鞭打,准备好当一匹温顺、合格的“马”才是生存法则。

这就是戒网瘾学校从最初到现在的全貌。出生在骗子之口,成长于心切的难以给予完全教育的父母的钱袋里,成了恶人敛财的工具,其中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没有把始作俑者关进监牢,却给一个个孩子留下了无可磨灭的阴影,给一个个家庭留下了无法缝合的裂痕。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可恨程度,只会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说,网戒学校是一个怪物,那么小编愿意和这位勇敢的志愿者一起打怪。如果看到此文的工人朋友们也有此意,就请关注和转发最近豫章书院维权的进展吧,他们已经快要走投无路了。他们的资讯微博是“温柔JU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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