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馒头、吃馒头、议论馒头、变成馒头——读《药》



国人多病,真华佗假华佗也多。鲁迅学医很多年,在电影院里他终于发现了病根。这一发现使他意识到手术刀的无能为力,于是他只好走向华山绝顶,苦练“投枪”的医疗技术,耗费了整个的生命,战斗于无物之阵中。

第六病室里多少能看点病的医生被关进了第六病室,有看病资格的医生跟病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开着处方,喜气洋洋地玩着精神病人之间的游戏。《药》就是一个精神病院里的游戏。

华小栓的病并不是太大的疑难杂症,林黛玉死于此病,鲁迅先生也因此病而逝。在鲁迅时代的日本,已具备治疗这种病的成熟技术。也许真能治病的华陀被锁在了与世隔绝之地,一个神奇的药方就畅通无阻地流传开来。要想得到人血馒头这种药还是颇有难度的,馒头易得,人血难得啊。但华小栓是“幸运”的。他的时代,有人不但要杀死真的华陀,还要将他的血来出卖。“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有了这灵通的信息,即使要花一大笔钱,还要摸黑赶路,老栓也是在所不辞了。这是希望之所在,这里离成功只有一步,任何困难,老栓都是能克服的。他带了一包洋钱,走在深秋的黑夜里。“老栓倒觉得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吃馒头是平淡无奇的,一个被烤得焦糊的馒头被小栓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他全然吃不出人血的味道,看来人血一旦染上馒头,再被火一烤,蕴藏在血中的生命、呐喊也就全部烟消云散了。小栓能看到的,只是焦皮里窜出的一道白气。

这么好的运气,引来一番议论自是理所当然的。国人是喜欢打酱油围观的,别人中彩票、上名校、发大财,会给自己带来快感。别人坐牢杀头同样会给自己带来快感。一个被杀头,另一个的生命因此似乎可以苟延残喘,这样的传奇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这血呢,是一个多么有趣的人留下的:“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

第六病室的人们,狂欢是短暂的,既然吃着假药,不管是吃人的还是被吃的,都逃脱不了变成“馒头”的命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

买馒头、吃馒头、议论馒头、变成馒头,这千古不变的日常中,加上点人血,你就变成了一个幸运的人。然而这似乎已经过时了,人们争先恐后地要吃母夜叉加了人肉的东西。吃得越多你就越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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